外婆来北京

有两年多的时间没有见到外婆了，依稀记得那年5.1回家，她送别我们时候的样子，看着我们远去，她是那样的不舍，似乎千言万语却不知该如何开口。

这次外婆来京是看望病重中的妈妈，很匆忙。在家里挺说妈妈病重之后，外婆日思夜想，心中始终牵挂着妈妈的病情。当听到妈妈手术还算顺利的消息之后，外婆便一定要来见上妈妈一面。于是三舅便辞了广州的工作，陪外婆来到北京。我们也不忍她在家天天暗自流泪，还不如接她过来看一看妈妈，毕竟看见了心里头才踏实。

年迈的外婆第一次踏上了外出的旅程。外婆来北京前从没有外出过，最远的地方只到过县城。她没有文化，一生都在勤恳地务农，生了八个孩子，有两个在60年代闹饥荒时不在了。外婆身材矮小、瘦弱，但是在公社干活时她并不比别人干得少。十多年前外公去世了，她就操持个整个家，一心想着把还没有结婚的几个舅舅的婚事操办了。当她的子女们外出打工时，她就替他们的子女看着孩子，照顾孙子、孙女们起居上学。外婆年老以后也总是喜欢干点活，种点蔬菜，有多余的就拿到市集上去卖，买不掉的一般也就送给邻居们了。邻居们都吃过外婆中的菜，他们都说，这把年纪了就好好地休息吧，让孩子们养着就行呗。外婆总是笑笑，依然干点农活。她说，这样反而快活。

我去接站时，透过车窗里看到外婆，她也大声的喊我，虽是隔着玻璃，我却“听”得非常真切。下车之后仔细地端详了一下，感觉她明显地消瘦了，脸上满是皱纹，牙齿也快掉光了，背驼的更厉害了。我大声叫了她“外婆”，她似乎没有听清楚。三舅跟我说，她的耳朵也有问题，声音小了或者外边太嘈杂便听不清。 朴实的衣着，还有同样朴实的话语，外婆不停地问我妈和我们的状况怎么样。似乎想一下子知道我们所有的过去，以替我们承担。外婆对从没见过的眼前繁华无动于衷，高耸的大楼，宽敞的公路，川流不息的汽车、人群，这些外婆看的模糊不清。我问她第一次坐火车感受怎么样，累不累，以及她对北京的印象怎么样，外婆却始终问的是妈妈的病情，她只是想急迫地见到妈妈。从她的眼神里我看到期待和不安。

于是我加快车速，很快便到了。一到家，看见妈妈瘦弱的样子，外婆便拉着妈妈的手啜泣起来。她们母女也时隔近两年没有见面了，这次见面有太多的话要说。妈妈也紧紧抓住外婆的手，眼里抖动着泪花，一时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，就这样彼此仔细地端详着对方。在一旁的我们，看得心里酸酸的，不知怎么个滋味。

外婆老人家虽然身子孱弱，步履蹒跚，但身子却也还硬朗，医院里4层的楼梯，外婆爬起来居然很轻松，并没有想象中的累得气喘吁吁。她不晕车，对北方的干燥的天气似乎也没有强烈不适，乘电梯来到这么高的楼层，她居然没有一丝咋见的“惶恐”，这是我意料之外的。

我妈是外婆的大女儿，在家中排行老大。我妈从小就开始干活，带弟弟妹妹，是外婆的好助手，以至于也没有上过学，长大后也是听父母命、媒妁言。外婆来这边陆续跟我们讲起以前的往事，讲起她和妈妈过去的一些点滴。我过去从没有听过这么多，也没有听这么久。心里一直感叹她们那个年代的辛酸，她们在特殊年代里吃不上饭时，竟然靠野菜度日，还奇迹般地活了过来。外婆比妈妈只大18岁，她们虽然隔着一代，但她们有太多知心的话。我印象中的只是外婆家里的油糍粑和芝麻糖，那滋味甜甜地、酥脆的很好吃。小的时候在外婆家可以随心所欲，比自家还要随便，一旦遇到问题了或者犯了小错了便要躲到外婆家去，依仗外婆的庇护。有外婆在的时候，便可以肆无忌惮，爸爸妈妈都不用怕了，所以，小的时候，外婆是最亲的。

这次外婆来北京待了大概20天，我却并没带她去游玩。说好了去天安门一趟，但是妈要么在家疼的不行，要么就住在医院里，而平时我要上班。这20天里，幸亏了外婆和舅舅在这边照料。妈妈没了胃以后不能吃米饭等硬食物，只能吃些流食。外婆小心翼翼地给妈妈喂米粥和开水，那样子就像是在喂刚出生的小孩子一样。有外婆在身边，妈妈似乎也变得安详，有时来露出微笑来。但妈妈终究是病了，而且疼的一如既往地厉害，病通也没有因为外婆到来而远离或者有所减轻。外婆看着妈妈疼痛的样子，不时地给妈妈按摩，眼眶里却挤满了泪水。

现在外婆乘上了回去的列车。我送她和三舅到西客站时，外婆坐扶梯时不知道该如何迈开脚，我便搀扶着她，后来便一直拉着她的手走向候车室。外婆的手很干瘦、粗糙，但握在手里我却觉得踏实，就像小时候被外婆牵着过河一样。外婆临走前去了趟医院，只跟妈妈说了几句安慰的话，除了无声的眼泪，外婆并没有往常的叮咛，她只是仔细地凝望和审视着妈妈，就好象在仔细打量一个陌生人，她看得如此地仔细，生怕立刻就忘了一样。

通过检票口后，我凝望着外婆的背影。她微弱的身子，缓缓地吃力地走着。我跟三舅说过，外婆和妈妈都是苦命的人，她们主宰不了自己的命运，对她们来讲，踏踏实实活着是最好的生活。她们不知道什么是首都，什么是天安门，什么是奥运会，什么是“鸟巢”，她们也不想知道这些，因为平凡的生活，活着，才是最重要的。然而，外婆70多的高龄，竟然要面对自己的女儿得这种病。三舅也跟我说，命运对外婆和我妈并不公平。

深秋的下午，阳光灿烂，天空明澈而湛蓝。在路上，我不时想起外婆和妈妈所经受的过去，还有现在妈妈的病情，心中翻起一阵阵波澜。回到家时已是夕阳西下，傍晚时分。透过玻璃窗，依然看到远处的一抹余晖，它是如此绚烂多彩。树叶和绿植正在逐渐褪去阳光下泛起的金黄，连绵起伏的西山也正缓缓地隐匿身姿，大地正笼罩在一阵光影之中。这傍晚时分，风景依旧，可是“夕阳无限好，只是近黄昏”。

阳光下的外婆

病房里的妈妈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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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依然祈祷，妈妈早日康复！！！